The Hair-Carpet Weavers        

by Andreas Eschbach

发毯编织者

XIII I'll See You Again!

我会来看你的！

这是一次没有任何预兆的袭击。外星飞船不知从何处而来，在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回应对接请求的情况下强行接近空间站。当空间站的战斗机器人作为第一道防线向敌人开火时，陌生飞船以大规模的还击作为回应。

最终他们把敌人赶走了，甚至严重损坏了一艘敌舰。但外星人很可能会卷土重来。空间站损坏的部分必须被尽快修补，以便这些部分能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投入下次战斗。

鲁德卡蒙被分配到了39-201号基地区执行修理任务，随行的还有一群普通的货物装载员，他一接到这个任务就不太想去。

(资料图片)

39-201号基地区是一个扁平的大厅式模块，它被用作集装箱的全自动中转仓库。敌军交火时集中了它，发生爆炸，之后它便因出现故障而无法使用。基地外部的损伤已被修复，这个区域也已经被注入了空气，但依然未投入正常使用。

“所有人，请注意。”修理队队长用惯常的声音发号施令道。“我们将分为两人一组，分别标记设施中每个未正常工作的区域。然后我们会降低该区域的重力，手动拆卸较远处的集装箱。请大家抓紧时间行动。隧道船还在等着呢！”

舱壁缓缓张开，露出了通向巨大而昏暗的大厅的道路，厅里摆满了架子和运输轨道，其中许多都已经凹陷，甚至部分融化了。大厅的空气闻起来很冷冽，灰尘四起。

两两分组的计划没有完成，鲁德卡蒙依然独自出发了。但他不在意。他没办法忍受这些货物装载员，至少如果没有伊娃的话……

他不愿意再想这些了。也许有活要干总是好的，至少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他拿出了记号笔，专心检查着输送轨道：他用手旋转滚轴，聆听其旋转的声响，然后再把它们停下来。只要滚轴没有旋转或者在轨道上发出了可疑的声响，他就会在旁边做个记号。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倾倒的集装箱。

大厅里有很多倾覆的集装箱。但这一个是在炮击时从传送带上掉下来的。它撞上了一个架子碎裂后的侧边支撑架，集装箱的盖子被切开了，就像被开罐器切的一样。

鲁德卡蒙摒住了呼吸。一个打开的集装箱！

他这一辈子都在想，到底这些集装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箱子运送到这里再转送到隧道船上。探察箱内装载物品是被严格禁止的。这些集装箱——长度大概和人身高相仿，宽度大概和人的臀高相近——都是被上锁并密封起来的。因此它们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自然就孕育了这里最神奇的谣言。

鲁德卡蒙四处张望。没有人看到他。只需要一步，他就能知道。只需要一步，他就会将皇帝的怒火引到自己的头上。

管他呢。往前一步，鲁德卡蒙弯腰查看集装箱盖子上的那个大洞。

一股酸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袭来。他的手拂过了一些像是皮毛的柔软物体。他用手抓住，拿出洞外，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厚毯子或者薄地毯。它看起来和集装箱的尺寸近乎完全一致，整个集装箱里都是这种东西。

地毯？奇怪。鲁德卡蒙尽量把那个柔软的物体又塞回了原位。

“你刚才不会是想偷看集装箱吧，是吗？”一个洪亮的声音吓得他身子一震。

鲁德卡蒙站了起来。“呃，没有。”他结结巴巴地说。

队长站在他的面前，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我敢打赌你就是。鲁德卡蒙，总有一天你的好奇心会让你掉脑袋的！”

*

医生弯下了腰，脸上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恶心。他的手势清楚地表明他觉得来这里完全是一件恼人的例行公事。头骨已经爆裂，超过了两只手那么宽。脑浆正顺着头骨的下面往外渗——灰暗而毫无生气。他把悬在头顶的灯拉得更近，这样光线就会无死角地照亮裂缝。

“怎样？”另一个人问道。他的声音在这宽大无菌的诊室内回荡。“他已经不行了。”

医生叹了口气，从支架上取下探测针，用它触碰大脑，他的动作很随意，没有特别小心。他看了一会儿机器读数，没什么变化。

“他死了。毫无疑问。”最后他说。

另一个人恼怒地哼了一声。“真糟糕！为什么非得是现在呢！”

“你们觉得袭击者还会回来吗？”

“肯定会提前准备，全副武装。是的，没有别的可能了；在接驳站被攻击之前，我们需要补上高级区的缺口，越快越好。”

医生不带感情地点点头：“我完事了。”

他开始拆除生命支持设备，并关上了机器。整个房间里一直能听到的轻柔、微弱的嗡鸣声已归于沉寂。

*

砰！

随着一声金属般的信号，太空交管中心发出警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闪光圆点。控制台前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立刻发现显示器上那个点正在独自闪烁，他的手立刻紧张地移向了警报器。

无尽的几秒钟总算过去了，正确的标识出现在了圆点旁边，它停止了闪烁。I-70113.一艘帝国飞船。男人放开了警报按钮，打开了无线电系统。

“I-70113号飞船，这里是接驳站。登陆时间108。我们处于高度警戒状态。请准备由战斗机器人护送前进。你将被分配至西南象限完成接驳。从115时开始，你将跟随自动导引射线行进；你将在2号港完成登陆任务。”

扬声器传来的声音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淡定，一如往常。“接驳站，我们已收到。向西南象限行进。2号港登陆。从115时开始跟随导引射线。通信完毕。”

“通信完毕。”男人确认道。他们没有询问任何细节。显然他们对之前的外星飞船攻击事件一无所知。好吧，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

从玻璃舱的座位上，鲁德卡蒙可以看到整个登陆港，巨大的气闸门、走道与楼梯，以及堆积如山的空集装箱。我们为陛下服务。卫兵链的珠子在他的指尖柔顺地滑过。祂之言语即为吾之法律。天知道为了控制那狂飙的思维，他今天到底背诵过多少次门卫誓言。祂之意志即为吾之夙愿。祂之愤怒即为吾之灾祸。自从外星袭击以来，一切进展都变得更加缓慢了。维修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但还有很长的宕机时间，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祂无饶恕，惟施惩戒。祂之复仇，永无尽头。

那个问题再次划过了脑海，为什么手里最后一颗珠子、心里最后一句誓言上都盖满了皮毛，他想起了在集装箱里发现的那张奇怪布匹。然后他看到了伊娃，他的伊娃，正和费克——一个恶心又嚣张的男人——调情，他本就在强自控制的嫉妒之火彻底烧起来了。

鲁德卡蒙在一台不工作的监视器屏幕上看着自己的身影。他看到了一名芦苇般的少年，看起来笨拙而愚蠢，而且外表也毫不出众。他只能不情愿地承认，他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像伊娃这样的女孩会浪费时间和他在一起。他更能理解伊娃为什么喜欢费克，这些想法烧得他心里火辣辣地疼，让他感觉到自身的丑陋和渺小。费克是个货物装载员。他高大、强壮、自信，是个拥有金色头发和钢铁肌肉的巨人。而他，鲁德卡蒙，年纪轻轻就已经令人惊讶地升任了装卸主管——一个总是能因其智力上的先决条件力压费克一头的职位——而他也确实认为自己命中注定要做更高级的事情。但他从未注意过女性也能被超人的智力所吸引。

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条通知。鲁德卡蒙很不情愿地读了一遍，并用非常愤怒的手势打开了大厅扬声器，开始必要的广播。

“太空交管中心报告，帝国飞船I-70113号即将接驳。预计到达时间：116。”

装载人员开始移动，传送带也已经移动到指定位置，计数器被重置，运送推车也已备好。气闸门上方的信号灯表明正在从锁住的房间内抽出空气。大门的呻吟声和吱嘎声表明其在承受的真空压力，这似乎在宣告着整个大厅即将面临的灾难，但工人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看！费克抓住了他的屁股，她还在笑。她只想为所欲为。他可能永远没办法满足她无休止的欲望。鲁德卡蒙生气地把写字板的首页团成一团，扔在了角落里。

*

所有接驳站的广播都在同时播放一条新闻，生活区的人们都听到了。“空间站管理部门宣布，下一届冠军赛的获胜者将会被擢升到高级区。”

成百上千的人嗅到了机遇的气味。这是一个向所有人开放的晋升渠道，可以直达管理层。人们一直在传言高级区人民享受的奢华待遇令人惊叹。只不过没有人见过这些；高级区和主区域的联系是被严格切断的，晋升到管理层的人们也没有再回来过。有传言说，高级区的成员可以享受到延长生命的待遇。但无论如何，他们肯定连一根手指头都不需要动用了。肯定也不再需要装卸任何集装箱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深情地吻了他很久，他感觉自己似乎要彻底融化了。他叹了口气，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吸吮着她身上天堂般的香气，闭上眼睛低声说：“伊娃，我爱你。”

“我也爱你，鲁德卡蒙。”她又在他的鼻子尖上吻了一下，坐了起来。

他仍然闭着眼睛躺在哪里，品味着内心深处缱绻不散的温柔感触。当他意识到她已经在穿衣服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

“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她看看表。“我和费克有个约会。”

“和费克……！”他几乎要尖叫出来了。“可是……你刚刚说过你爱我！”

“而且我是真心的。”她的笑容仿佛在请求原谅。“但我也爱费克啊。”

她又吻了他一下，然后离开了。鲁德卡蒙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去。然后他握起了拳头，狠狠捶在了床垫上，一遍，一遍，又一遍。

*

隧道转运船悬停在接驳站的一侧，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泡形生长物。与那些像虫子簇拥着花茎一般在空间站四周蜂拥而至的帝国飞船正相反，它极其巨大。在渺无穷尽的洪流中，无数集装箱纷纷消失在货舱这张贪得无厌的巨口之中。有身着黑色制服的男女们守卫着转运船，他们被敬畏地称为“隧道骑士”。

每天，帝国船只都会抵达此处，停靠在二十四个登陆港之一；然后开始卸运货物，带着空集装箱离港。在那些繁忙的日子里，每天要转运五万个集装箱，有时甚至是八万个。大多数情况下，一万个集装箱会沿着装载区的传送带和运输轨道隆隆向前——从登陆港移动到转运船的停靠站。

附近太阳的红光在巨型接驳站的哑光外层表面上微弱地闪烁着，有时光线会被路过的粒子流或微陨石染上斑点。几乎没有人真的观察过宇宙。这里只有很少的几个观景窗，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景色。一个巨大的红太阳，然后是那个太空中异样的黑点，遥远恒星散发的光芒被其边缘尽数扭曲：黑洞隧道。

*

鲁德卡蒙在集装箱仓库里和她对峙，想寻求一个解释，他只希望她没看到他正在发抖的样子。

“伊娃，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离开我，去找费克，找完了他，又回来和我温存，总是这么来来回回的。我受不了。”说完最后一句后，他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自己……以免他的声音融化在无助的抽泣声中。

“那又怎样？”她的语气很冷淡。“你想怎么样呢？和我分手吗？”

只是想到这个念头，只是听到这句话，他内心的一切全都开始痉挛了。他握紧了拳头。

“你必须在我们两个中选择一个！”他坚持道。

她做了个执拗的表情。“我不需要选择。”

“伊娃，我爱你！”

“不，你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我想占有你！”

鲁德卡蒙不知道如何回应。当然，她说对了。但这让他更加愤怒。“你等着瞧！”他终于脱口而出，然后转身离开。等他离开后，他还期待着她能给他回个电话，但她没有。

*

下一艘停靠在2号装卸港的飞船是I-5404号。令人惊讶的是，它不仅带来了货物，还带来了支援人员、物资和更换零件。物资与零件已经不耐烦地等待了很久，但人员的更换却出了问题。本应带走离港船员的I-22822号飞船，还没有抵达。于是，狭窄又难受的引擎区应急间内不得不充满空气并开始加热。好处是战斗基地可以暂时配备双倍的人员了。

*

“费克！”

鲁德卡蒙的叫喊声传遍了整个餐厅，他丝毫不在意周围数百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费克，我要挑战你！”

肩膀宽阔的货物装载员缓缓转过身来。他故意打量着人群，衣服下面的肌肉如钢筋一般条缕分明。

“哦，是吗？“当他看到那个瘦弱的装卸主管快步向他跑来的时候，他好笑地吼道。

“费克，我要和你决斗！”鲁德卡蒙站在他的对手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当然可以。”他咧嘴一笑。“我们是出去打，还是我直接在这把你摁在地板上？”

鲁德卡蒙摇了摇头。“我挑战你和我一起参加冠军赛。谁在比赛中走得更远，谁就能得到伊娃，失败的自行退出。”

突然间，餐厅里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费克想了想。“我从没参加过冠军赛的比拼。”他谨慎地回答。

“我也没有。所以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有些旁观者呢喃着表示同意。

费克打量着他的挑战者。“哦，好吧。”他回应道。“我怀疑你甚至都没有资格参赛。那么……就这样吧。”

鲁德卡蒙伸出了手。“你同意了？以你的荣誉起誓？”

“同意。以我的荣誉起誓。”他笑着回答，握了握鲁德卡蒙的手，他用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鲁德卡蒙都快要跪下了。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以示赞同。

*

位于接驳站中心位置的大会议厅已经为冠军赛活动做好了准备。必要的技术性安装很容易完成，与之相比，更困难的是一些组织性问题。他们此时依然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因此即使在比赛期间，防御系统也必须人手配备齐全。但是，因为比赛优胜者的奖励是被擢升到高级区，因此对参赛者的人数并没有做限制。每一位有资格者都将被允许参赛。

*

“鲁德卡蒙！你疯了吗？”

“不。我只是在防止自己发疯。”

她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工作时间，她直接来到了鲁德卡蒙的主管房间。这完全是违反规定的行为。现在，整个装卸区的成员都正在下面看着他们两个人，而怒火中烧的她正在与他对峙，无形中创造了精彩的一幕。隔着玻璃墙的人们听不见房间里的任何声音只会让这一幕变得更加有趣。

“我没听错吧。为我战斗。你想为我去和另一个人打架——谢谢你，你可真会奉承人。所以整件事里没有一个人想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问过你的，伊娃。”

“什么时候。”

“我问你我们两个你想选谁。”

“但我说了我不想选啊！”

“所以我们选择用这种方式解决我们两个之间的归属权问题。”

“归属权问题。啊哈。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个‘归属权问题’。一个奖杯。第一名可以在架子上展览。或者放在盒子里，或者放在床头。”

“我们只想最后了结我们的恩怨。”

“那你们为什么不当场打个你死我活呢？”

“伊娃，费克是个货物装载员，他是个大块头。这不公平。”

“鲁德卡蒙，你在冠军赛中的表现主要取决于你的天赋如何。确实，你是个主管，费克只是个货物装载员，但这并不会提升你的获胜几率。”

“没错。所以这很公平。”

她疑惑地盯着他。“所以如果你输了，你就会弃我而去咯？”

“是的。”

“蠢货。”

“但我一定会赢的。”

一阵口齿不清的尖叫声从她的嘴里倾泻而出。“你怎么不直接扔个骰子来决定呢？那不更公平嘛！”她叫嚷着。然后夺门而出，对着整个大厅尖叫：“狗男人！”

*

审核官仔细端详着椅子上的年轻人，他似乎有点过度紧张。“你叫什么名字？”他手里拿着笔问道。

“鲁德卡蒙。”

“职位？”

“2号装卸区主管。”

审核官看了看名单。装卸主管对防御工事来说不算特别重要的岗位，所以不需要给他安排一位替补人员。他把表格放在一边，递给候选人一个战斗头盔。“你之前参加过冠军赛吗？”

“没有。”

哦，我的陛下！又一个梦想着逃离自己每日枯燥的接驳站服务工作的“探险家”。又一个觉得自己配得上在高级区生活的蠢货，那可是人们所能想象最尊贵的种姓了。

“好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审核官耐心地说道，“戴上头盔，确保前面的传感器紧贴你的额头。像这样。现在把面板放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黄色的球。”

“好。移动它。”

“移动它？”年轻人困惑地问。“怎么移动？”

“只需要想就可以。”审核官解释道。“用你头脑的力量。在冠军赛中，你只需要用你的意念比拼。头盔会收集你所有的脑部脉冲然后将其转化为移动力。在这个模型中，只有你能看得到球；而在冠军赛中，观众们也能看到球。当然，不止会有一个球。第二轮比赛会有三个球，然后是五个，以此类推。你要和你的对手争取这些球的控制权，你能控制的球越多，你在比赛中就能走得越远。”

“只要我能比他走得更远……”年轻人念叨着，然后立刻打断了自己。

审核官注意到了。“比谁？”

“没什么。我要做什么？”

好吧，好吧。这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年轻人心里想的啥他也没兴趣知道。“如果你能做到的话，移动球，让它绕个圈。”男人在屏幕上监视着出现在头盔面板上的内容。球动了，起初是试探性地，然后越来越稳定，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开始沿着一个大概的圆形绕圈。

“谢谢。”男人说道，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你拿到参赛资格了。”

*

冠军赛的开幕通常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但这一次它的开幕却显得颇为壮观。几乎所有没有被安全警报绑在自己工位上的人都聚集在了看台上。音乐响起，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天花板上翩翩起舞，气氛很闲适。

管理层的发言人站了出来。音乐停止了，灯光秀熄灭了，人群中一片寂静。

“我很荣幸，：”他说，“郑重宣布冠军赛开幕，请大家一起来背诵我们的誓言——门卫誓约，请跟我重复。”

人群全体起立时，传来了低沉的拖曳声和碰撞声。

“我们为陛下服务。”他开始了。

我们为陛下服务，下面的和声以千倍的强度重复着誓词。

“祂之言语即为吾之法律。祂之意志即为吾之夙愿。”

祂之言语即为吾之法律。祂之意志即为吾之夙愿。

“祂之愤怒即为吾之灾祸。祂无饶恕，惟施惩戒。”

祂之愤怒即为吾之灾祸。祂无饶恕，惟施惩戒。

“祂之复仇，永无尽头。”

祂之复仇，永无尽头。

一阵盛大的爆炸声。“冠军赛，”发言人喊道，“开始！”

鲁德卡蒙和其他参赛者一起跑到了运动场上，他的头盔紧紧压在头上，他的眼睛四处扫视着看台，却没有发现伊娃。这里人太多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来。

他现在必须专注比赛。这是他唯一能击败费克的机会。

他的第一个对手很弱。信号发出后，一个黄色的球出现在他们两个中间，同时一个淡蓝色的矩形边框在每一位参赛者头顶闪烁。谁控制了球，并将其移动到对手头顶的矩形边框中即获得胜利。鲁德卡蒙只用了几秒钟就赢下了第一局。

然后他环顾四周，费克的比赛场离他有一段距离，但他似乎也已经取胜了。

好吧，我们等着瞧。下一轮见。

这次一共有三个球，但鲁德卡蒙把它们一一抓住全都送进了对手的球门。又赢了。

他又去看费克。他也结束了。而且也在观望着鲁德卡蒙。

这让他有点紧张。他擦了擦眉毛上的汗水，没有听到人群的呼喊声；他只看到了他的对手。暗地里，他曾以为他在精神上比费克更具优势，但看起来伊娃是对的：这场比赛的衡量指标是不一样的。渐渐地，他开始怀疑这可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比拼。

*

“接驳站，这里是帝国飞船I-6937号。我们请求着陆。”

“I-6937号，这里是接驳站的太空交管中心。目前暂时无法装卸，请移动到等候位置等待。”

“太空交管中心——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一场盛大的冠军赛事正在进行中。”

在另一个频道上。“帝国飞船I-12002呼叫接驳站。”

“I-12002号，这里是太空交管中心……”

接驳站附近的光点数量不断增加。装卸区的工作已经停止。只有隧道转运船还在持续着装配工作，没有因冠军赛而停止。

*

十一个球。鲁德卡蒙的眼睛已经被汗水灼伤了，头盔似乎也即将压烂他的头骨。十一个球，还都留在比赛场上。费克的眼神穿过已经日渐稀疏的比赛场地遥遥望了他一眼。他不会放弃的。他感觉激情像源源不断的火焰一般在体内燃烧。

十一个球。到了现在这个比赛阶段，他们已经淘汰了很多优秀或知名的参赛者。不管发生什么，他们终将会在顶峰相见的。

他意识到自己一个初学者，已经打败了很多赫赫有名的冠军赛选手，比如技术员派和士兵布克，不禁有点惴惴不安。与此同时，十一个正在震颤、舞蹈的球立刻开始摇摆不定。

他现在决不能分散注意力。他握紧了拳头，来回摇摆，双腿张开，全神贯注，操纵球路。他的对手强大而狡猾。自从七球阶段往后，每一场战斗都异常艰难而持久。

*

最后一个集装箱在滚入隧道转运船内部之前被楔在了计数装置上。因为系统预设的负载数量还未达到，整个运输系统便持续空转，旋转的滚轴与卡在那里的集装箱下部刮擦不断，发出了令人神经疯狂鸣响的尖叫声。

这噪音惊动了一名转运船员。这位隧道骑士赶到了现场，正尝试着解开集装箱，使它脱离被楔住的位置。但由于运输滚轴不间断的压力，他没办法将其拔出。于是他叫了另一个人来帮忙。

“这种事每到最后就时有发生。”他说。

“是啊。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好像这次有两位不知名的选手冲进了决赛。很遗憾，等他们比拼的时候我们已经出发了。”

隧道骑士只遵循一个时间表：黑洞隧道的脉动——潮汐。

二人协力，将卡住的集装箱推回了传送带轨道上。它隆隆作响，终于走到了指定好的位置。然后，随着一声回响，整个装载系统自动关闭。瞬间，走廊和竖井里一片安静，只剩几个正自由旋转的滚轴还在嗡嗡作响。

*

“舱壁已上锁并密封完毕。“

“缓冲器准备就绪，可以正常工作。”

“脐带电缆已断开。舰载系统正常运行。”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身体前倾，启动了一系列开关。“这里是隧道转运船，呼叫太空交管中心。我们已经做好脱离准备。”

“这里是太空交管中心，i们会错过冠军赛决赛的。”

“是啊。但我们的心跳早已跟着隧道潮汐的脉搏而动……”这是一种隧道骑士们常用的说法。

“当然。准备脱离。十……五……三——二——一——脱离！旅途愉快。”

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笑了。“谢谢，接驳站。”

轻柔到没有一丝振动的痕迹，转运船脱离了巨大的空间站，缓缓滑向那个星海中最危险的黑点。

*

鲁德卡蒙用各种他能想到的方式嘲笑和挑衅费克，以此激起他的战斗怒火。现在，他们两个已经在决赛中面对面重逢了，他又一次伸出了舌头。这勾起了观众们狂热的喧嚣，显然也勾起了费克心中疯狂的怒火。很好。就让他被愤怒蒙蔽双眼吧——让他带着这股盲目而昏头的怒火行动吧。让他尽情去恨，让他忘记一切，只记得要打败鲁德卡蒙。

他会满足费克这个愿望的！鲁德卡蒙咧嘴一笑，知道自己已经必胜无疑。

锣声响起，十九个游戏球的三维立体投影出现在战场上空。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迥然不同的想法划过鲁德卡蒙的脑海：如果他打赢了，他就能发现高级区的秘密了。也许他们所说的是真的——那些无法想象的富贵与长寿……也许这场战斗对他来说很愚蠢。高级区……那可是个永不再来的机会。只是为了一个善变的女人就把这个机会扔掉……

鲁德卡蒙突然惊恐起来，因为他看到那十九个球开始疯狂移动。他们冲着费克头顶的球门呼啸而去，鲁德卡蒙还没来得及出手干预，球已经全部消失了。

人群中的紧张气氛瞬间化作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音乐齐鸣。裁判试图通过扬声器让人们聆听他宣布比赛结果，但没有成功。直到第一批观众跳过了障碍物，向他狂奔而来，鲁德卡蒙才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不知何故——他赢得了冠军。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他结巴着说。

费克！费克那个混蛋！一切都清楚了。费克的诡计和鲁德卡蒙如出一辙，但他关键时刻丝毫没有犹豫就让自己输掉了比赛！

鲁德卡蒙对此结果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费克在他面前带着嘲讽的笑容鞠了一躬。费克已经用智力战胜了他。鲁德卡蒙紧紧闭上了眼睛。现在只剩下一个希望了，但愿高级区能给我带来足够的补偿。至少在未来，他可以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了。

*

伊娃面对着他时眼里含着泪水。

“现在你满意了？”她抽泣着说。

“伊娃，”他羞怯地呢喃道。“谁也想不到……”

她抱住了他，带着最后诀别般的绝望狠狠挤压着他。“现在你赢了，但你也已经输了，你……你这个白痴！”

“这不代表永远，伊娃。”他无助地低语着。

“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了。你会进入高级区，永远不会再想我了。”

他摇了摇头，感觉喉咙里有一股窒息的感觉。“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会来看你的。我保证，我会来看你的。”

*

漫无边际的黑暗、震动与脉冲，一个难以穿透的黑色漩涡，它危险到能将群星吞噬。转运船就像一粒尘埃，向着巨大的漩涡飘去。

“现在我们又进入黑暗的领域了。”驾驶舱里有个人说。

他们已经冒险下降过一千多次，但隧道骑士们依然会屏住呼吸。

黑暗似乎在膨胀。那是一种感觉，仿佛在瀑布的边缘跌落。转运船从宇宙中消失了。

*

连接已经准备就绪。用来接收高级区新成员的支架已经打开，营养液也已经在透明管的格子中均匀分配。

医生检查了仪器，他们看起来功能正常。又是一次例行公事。

柔软的银色管子进入了病人半张开的嘴里，浅灰色的电缆则深入了病人的鼻孔和头皮后部，那里已经被剃光了，并切出了口子。眼睛和耳朵早已经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插入类模块。医生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正赤身裸体躺在桌子上的年轻人，他看起来瘦弱而纤细。一瞬间的遗憾划过医生的脑海。然后他驱除了这些念头，开始用锯子把头和躯干分离。

“伊娃，你最终还是得把他忘掉。”费克的大手紧紧攥着伊娃纤巧的小手，无奈地看着她。伊娃茫然地凝视着远方。“他现在去了高级区，已经属于管理层了。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随时回来找你吗？”

伊娃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真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

他有一千只眼可察，他有一千只手可动。在他的脑海中，听到了即将要执行的命令，他只是运用了自己的脑力，指引着遥控战斗机器人中队在接驳站附近的太空中巡航。连接到接驳站的计算机系统后，其电缆和开关线路铺满了整座空间站。他可以目视万物，也可以存活千年。

我来看你了，伊娃。我用一千只眼睛来看你了。我算是遵守承诺了吧？